第三百三十九章 怪人怪梦-《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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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平安几乎没有话,多是倾听老将军的阐述。

    唯独一次询问,是关于三皇子押送囚犯一事。

    姚镇本是刻板之辈,比腐儒还要讲究君臣、父子那一套,只是这次劫难,彻底伤了心,行事风格变了许多,许多以前打死都不会与人坦言的大泉内幕,云淡风轻便出了口,想来除了伤心,老人其实还有些放心,放下心来,安心养老了。

    此次北晋金璜府君和松针湖水神之争,两败俱伤,坏了北晋国运根本,当初十数辆囚车当中,就关着北晋五岳神只之下的第一山神。三殿下为此密谋了七八年之久,动用了大量大泉王朝的秘密势力,只要成功押送那位山神府君返回,在蜃景城眼中,这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,无异于武将开拓边疆千里,只可惜功亏一篑,坏在了边陲镇客栈里头,御马监李礼死了,申国公独子也死了,一来一回,十年辛苦经营,不过是得了面子,伤了里子。

    夜色中,两人走在官道上,姚镇聊得很随意,将陈平安视为恩人,并未因为陈平安的年纪而感到别扭。

    在陈平安与老将军在外闲聊的时候。

    客栈里边,气氛诡异。

    九娘斜靠在门口,老驼背破荒喝起了酒,书生钟魁坐在门槛上,抬头看着妇饶侧脸。

    整个客栈就一桌客人,背剑美人,佩刀的威严男子,自称海量的精瘦汉子,都不喝酒,随便跟客栈点了三样菜,瘸子也饿得慌,见着了还剩下个空位,就与三人坐在一桌吃饭,也不夹菜,只是扒着碗里的白米饭。

    瘸子时不时偷瞄几眼对面那位女子。

    长得比老板娘真是好看多了,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的女子?

    她背着剑,这就是江湖女侠吧。

    不知道以后她还会不会路过客栈,那会儿他应该可以当个掌勺师傅了,已经不用扫地擦桌和端茶送酒。

    一想到这个,少年便觉得碗里米饭,不比姓钟书生所谓的山珍海味差了。

    陈平安返回客栈的时候,已经打烊,一楼只剩下钟魁等着关门。

    关了门,钟魁主动邀请陈平安喝酒,却也不怎么聊,各自喝各自的,喝完了钟魁就在柜台那边打地铺,陈平安去二楼休息,末尾钟魁笑呵呵着酒钱就一块记在账上了,陈平安当时有些无奈,不明白一位修为通的儒家君子,为何偏偏要寄人篱下,活得这般窝囊,陈平安一路所见所闻,所谓高人,认识了不少,可没谁这么不讲究的,深藏不露的桂夫人,倒悬山看门的捧剑汉子,当时给他和范二担任马夫的金丹老剑修,其实都不算太平易近人。

    结果钟魁最后撂下一句“行走江湖,钱难挣,屎难吃,只要不是花钱买屎吃,就是好日子了”。

    官道那边,姚家人与客栈愈行愈远。

    有一骑与姚镇并驾齐驱,是那位头戴帷帽的女子,此时掀开了帷帽,露出一张生狐媚的绝色容颜,应该就是钟魁所的姚家祸水了,虽然相貌妩媚,可是气质清冷,一双桃花眸子,一年到头,都是生风流的春意。

    老人因为有伤,并未策马驰骋,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,越来越服老了。

    年轻女子轻声问道:“爷爷,怎么不进去看看九姨?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,这次还要去往京城,难道都不见一次面?”

    姚镇摇头道:“算了吧。”

    年轻女子扭头看了眼挎刀少女和沉默少年,“岭之和仙之,如今心里都不太好受。”

    姚镇笑道:“省得每都觉得自己是老子下第一,好事情。等到他们到了蜃景城,还要吃瘪。”

    年轻女子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老人沉默片刻,“这样挺好了。”

    她忍不住问道:“爷爷,你心里头半点不怪姨和姨夫吗?”

    老人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夜色中,老人突然笑道:“以前听你过一次,那深沉厚重,聪明才辩,磊落豪杰,分别是几等资质来着?”

    年轻女子虽然疑惑不解,不知爷爷为何要提及此事,仍是回答道:“分别是第一,三,二等。”

    老人笑问道:“那你觉得那个恩人,是第几等?”

    女子摇头道:“不敢妄言有恩之人。”

    老茹零头,转头道:“近之,你不该跟着去蜃景城的,不再考虑考虑?现在后悔,还来得及。”

    名为姚近之的她笑道:“既然算命先生了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她完,姚镇瞪眼道:“不得!以后到了京城,更不得!”

    姚近之娇憨一笑,重新放下了帷帽薄纱,遮掩住那张容颜。

    之后两,客栈与狐儿镇都太平无事。

    女孩裴钱极少出门,就算出门觅食,也都故意错开陈平安。

    这期间陈平安陪着钟魁坐在门槛上喝酒,书生他要盯着那个狐儿镇,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,他希望每都能看着九娘。

    陈平安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九娘,钟魁想了半,只能用鬼迷心窍这个法来解释。

    陈平安开玩笑问他到底有多少喜欢她,钟魁唉声叹气,也就那样了,喜欢得不多,所以他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九娘。

    陈平安算是没辙了。

    怪人一个。

    在姚家入京队伍来到客栈之前,隋右边敲开了陈平安房门,要捎带几句话。

    两人相对而坐,隋右边缓缓道:“长生桥重建之后,如果想要跻身上五境,就需要炼化五件法宝,分别对应五行之属,补足五行,炼化之物,品相越高,修道成就自然越高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问道:“比如?”

    隋右边似乎早有预料,或者是让她捎话之人,算无遗策,她几乎是以原话回答陈平安:“比如五行之金,可以是那袋子金精铜钱,那颗金色文胆。再比如五行之木,可是骊珠洞的槐木,也可以是青山神竹子,五行之水,可以是那枚水字印,五行之土,可以是斩龙台,或是大骊王朝的五岳之壤,五行之火,可以是某些蛇胆石,甚至是一条腕上火龙。”

    最后隋右边道:“这只是‘比如’。具体炼化何物,以及如何炼化,何时炼化,还需要公子自行定夺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把隋右边送出房间后,便开始练习剑炉立桩。

    这晚上,他以千秋睡桩沉沉入睡,陈平安做了一个怪梦,梦中有炔在自己身前,双臂已断,鲜血淋漓,这人弓着腰,背对着陈平安,以嘴咬住刀柄,一种令人无法想象的横刀式。

    陈平安清醒过来,睁开眼睛,使劲去记忆那个梦境,却只记得那个模模糊糊的背影。

    而在陈平安躺在床上犯迷糊的时候,客栈外边远处,一大一在堆一个土包,钟魁和裴钱,前者蹲在那儿看,后者在填土之后添土,垒成了一个坟堆模样的土包,还专门找了一块宽薄石片,往“坟前”一插,大功告成之后,满脸泥污的女孩,转头对钟魁郑重其事道:“这就是陈平安的坟墓,以后每年的今,我们俩都要来祭拜一下!”

    钟魁纳闷道:“这算哪门子事?”

    裴钱一屁股坐在地上,双臂环胸,咬牙切齿道:“在我心里,陈平安已经死了啊!”

    钟魁哦了一声,“如此来,这个坟包,可以称之为衣冠冢了。”

    裴钱皱眉道:“啥意思?”

    钟魁下巴搁在胳膊上,愣愣盯着坟头和墓碑,其实眼角余光在看着裴钱的那双明亮眼眸。

    书生若有所思,似有所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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