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“咚咚咚——” 清晨, 田间起了一层薄雾,农家小院有了新的来客。 徐羡一身短褐,正要出门劳作, 他听见门外的声音, 那敲法跟昨天登门的娇客几乎是一模一样。 她又回来了? 是她改主意了, 想要试一试他的手艺么? 徐羡起了一丝莫名的渴望, 他迫不及待推开了门。 “吱呀。” 徐羡的双手僵在半空。 “咱家,给老祖宗, 请安了。” 暗蟒箭衣的幽沉贵气,那人的声嗓亦是清清凉凉的,仿佛燥热天气里的一抹清风, 然而徐羡浑身发寒。 他来了!这阎罗找来了! 他躲藏了半年的生活,到头了! 那一瞬间,徐羡百感交集, 不知道是悔恨还是解脱, 他上半生人人艳羡,但荣华富贵就像是瓦上薄霜一样,向来都是留不住的。 他跟张夙生斗法了两年, 除了最开始他能占到上风, 后来天子的宠爱、百官的敬重,就渐渐远离他, 徐羡很恐慌, 他当了大半辈子的奴才,没有张夙生那舌战群儒的机敏, 也没有他笔定苍生的慧思,他除了伺候人,不会别的, 他迟早会被万岁爷厌倦的! 就像是溺水的人,徐羡拼命想要抓住手边的权势与财富。 殊不知,正是他这急功近利的举动,毁了他下半辈子。 万岁爷把他捞出来,就是尽了最后的主仆情分,他能不能从这群豺狼虎豹中活下去,要看他自己的本事。 很显然,他并不能。 旁人也许忌惮着他,唯独张剥皮不会。 但死到临头,到底是有些恐惧。 徐羡试图用别的情绪,来遮掩他的惧怕,比如说愤怒。 “……是她叫你来的?” 话说出口,他又后悔了。 “如你所想。”六哥眼都不眨,“是他告诉我的。” 而听见这一句话的徐羡,肩膀稍微放松了下来,笃定道,“你说谎。” 六哥轻轻一笑,略带倦懒的口吻。 “老祖宗说是就是罢。” 他环视四周,又温声开口,“老祖宗跟小侄女在外头可住得习惯?” 徐羡唇色微微泛着白。 他昨天将房间全都收拾一遍,这眼毒的张涧月竟第一眼看出了小院的底细。 六哥悠悠道,“老祖宗的面相在宦官里也是一等的,想必徐家尽出美人胚子,要是老祖宗舍得,咱家可向万岁爷提一提您的小侄女,未来吃穿不愁,享尽富贵风光。” “张涧月!你个畜生!” 徐羡脸红筋暴,咒骂他一顿,“她还是个五岁的孩子!” 都是在天子手下当差的,他们太监怎么能不知道对方的癖好? “哦?五岁?” 六哥若有所思,徐羡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,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,这家伙最会激怒人,然后套话! 六哥又温和道,“老祖宗这般动怒做什么,起码您的小侄女去了皇宫,吃得是美味珍馐,穿得是绫罗绸缎,可我张家的小姑娘呢,早早吃了断头饭,也不知道有没有噎着,当真叫哥哥心疼至极。” 徐羡如同针刺般难受,他不敢想,自家的侄女落到他的手上会有什么下场。 万岁爷不玩幼女,可要是这近前红人一个劲儿怂恿他呢? “噗通。” 徐羡折了双膝,跪在宿敌面前,他双手发着颤,一方面是屈辱,另一方面是惧怕,“她只是个孩子,从来没有参与过张家灭门之事!你要杀要剐,就冲着咱家来!” 六哥幽幽道,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可我张六呢,向来不信这套洗心革面,你求我,不过是你权衡利弊后的选择。那时,我张家女眷,姐姐妹妹,哭着喊疼,你的小侄女又在做什么呢?她在利益者的庇佑下,享受最好的待遇。你说,我该不该报仇?” “稚子无辜?呵,这回您倒是会说了,可惜,我张涧月早就不当君子了。” 徐羡满脸灰败。 六哥击掌。 贵春捧着红绫进来。 六哥双手取起这一条红绫,细看之下,边角雪白斑驳。 这原是一条白绫。 那日,张家被定了通敌卖国的罪名,张家女眷听闻自己要被卖去当官妓,年纪大的不堪受辱,便用同一条白绫吊死,以示惊天冤屈。他手中这一条,正是他祖母、母亲、大嫂、二嫂、四嫂共同吊死的白绫,一个接着一个。 他用它勒死了不少仇人,有的因为正在受刑,染得极红。 当徐羡见到那条东厂里的红绫,身体不由自主发抖起来,他难以压制自己的恐惧,立马跑出外面,六哥抡起墙边的镰刀,狠狠一掷,那骨头就像纸一样轻薄,被镰刀轻易破开,噗嗤噗嗤喷着血。徐羡不可抑制尖叫起来,如同濒死的大鹅。 六哥慢慢踱步到他身后,将那一根红绫缠到徐羡的颈上,他缠得很慢、很精细,仿佛雕琢一件心血。 “老祖宗,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咱家给您三个选择。” 六哥的声音鬼魅又阴寒。 “其一,交出账本名册。” “其二,我要知道张家被屠的真相。” “其三,死。” 徐羡没有说话,他双手抓着红绫,奋力挣扎着,那苍白的面容涌上一抹剧烈的红晕。 “看来您,一如既往的忠心,即便被万岁当了替罪羊,也还是为万岁着想。”六哥赞叹,“真是感人至深的主仆情谊,既然如此——” 六哥凉薄笑着,手背青筋暴起。 “咱家,恭迎老祖宗上路!” “不,不,我有话——” “咔嚓!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