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幼小的花童踮起脚尖,使劲将戒指盒往上顶,殷勤递到般弱面前。 般弱视线顿了顿。 花童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鼻尖微粉,嘴唇更如花瓣美丽。 可小男孩的眼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—— 而是一张扭曲的、恶意的女性面孔。 那一刻,她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疯狂,她伸出双手,拿的不是戒指。 她掐着花童的幼嫩脖子。 那么纤细的,易碎的,一掐就能断裂。 意识深处仿佛回荡着一个声响:杀了祂,你就是神,从此永远自由。 她指尖收紧。 而在场的宾客没有一个制止她的,他们甚至是隐秘地扬起了嘴角,眼睛显出狰狞的血丝。 ——这场婚礼她是“凶手”,宾客全是帮凶。 当般弱意识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之后,立刻缩了手,中途还碰翻了戒指盒。她难以控制自己的双手,只得紧紧抓住头纱,嘴唇咬出血来。 冷汗直流。 “呀。”背后的人叹息,“还是被姐姐发现了。” 般弱转头,盯住他青涩陌生的脸庞,“……你把我拖进了你的梦?” 敏西的呼吸轻不可闻。 “不是梦啊。” “那是……我的回忆。” 诸神黄昏之后,神族的荣光一落千丈,人类信仰文明与机械,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虔诚。神族失去信仰的来源,日复一日地衰老,为了永葆青春,祂们与最不屑的低级文明做起了交易。而祂,神族最后一个新生儿,是祂们贩卖的祭品。 祂被祂的引领者贩卖给了一个富有神秘的家族,为了更好下手,哄祂去做花童。 当祂满心祝福呈上戒指盒的时候,祂被新郎与新娘双双掐住脖子,昏死过去。 再次醒来,祂被关进了一个特制金色鸟笼里,宾客们一改之前的彬彬有礼,他们略带兴奋地讨论如何分享“神族”。 这场婚礼变成了分享的盛宴,主谋是新郎与新娘,而宾客全是帮凶。 祝福成了诅咒。 “疼,好疼的。” 敏西的眼眸泛起朦胧的水雾,“姐姐,因为他们,我永远停留在四岁,永远都长不大,他们……不该去死吗?那样恶心的生灵,不该存在。” 祂的原初形态早已死去,现在的祂,是恶念聚集的堕落产物,纯白的天真早就被染成一片脏污。 般弱听见两道声音,一个是新郎,一个是花童,他们嗓音不同,但语气与停顿频率奇异重叠。 她的脑袋针扎般疼。 敏西跟男童共同弯腰,两人指节各自捏着戒指一边,靠近她的手,试图给她戴上。 般弱冷漠看着他。 “骗我好玩吗?” 一大一小,现在与过去,同时流露出痛苦的神情。 他们共同抱着她,哀求她,甚至是卑微亲吻她的婚纱裙摆。 而般弱不为之所动。 新郎红着眼眶,而小孩却是冲她露出诡异的笑。 他们同时说—— “对不起,我只是想要一个婚礼。我只想有人爱我。” “对不起,我只是想要一个葬礼。我只想有人死掉。” 刹那间,教堂崩塌,又露出了那熟悉的金色鸟笼模型。 “这下,你逃不掉。” “这下,你是我的。” 清朗的男音与幼嫩的童音重合。 他们都笑了。 花童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,是教堂门口的钥匙,也是鸟笼的钥匙。 般弱扑上去。 钥匙转移到了花童的手上。 新郎箍住她的腰肢,不让她夺取钥匙,“姐姐,跟我永远在一起吧,黑暗之中,不要离开我半步。” 花童碾碎了钥匙,流沙般滑落指缝。 了无痕迹。 他们摧毁了般弱唯一的逃生通路。 他们以为她会惊慌、崩溃、绝望。 但没关系,即便她疯了,他们依然会爱她。 可她笑了。 “好啊,那就永远在一起啊。” 她主动掐住自己的脖子,眼神狠戾。 “——不!!!” 她动作很快,出人意料,他们的指尖根本来不及触碰。 咔嚓。 碎裂的声响。 神力在这一刻被禁锢。 敏西凝固成一座雕像,他呆滞着,不敢相信怀中是一具没了声息的躯体,明明十分钟之前,他们还热烈讨论着新婚的蜜月旅行。 “……姐姐?弱弱?你,你别吓我,我,我不玩了,姐姐,你醒一醒!” 他茫然无措。 神族会为玩具心疼吗? 敏西揪着胸口的衣领,失神着。 祂想哭。 但哭不出来。 只因为祂是唯一一个在四岁夭折的神族,祂的真正时间永远凝固在凄惨的那天。死去的那一刻,祂无比怨恨任何与婚礼有关的事物,厌恶捧花,厌恶戒指,更厌恶新娘。 而祂更知道—— 祂永远都等不到自己长大后的婚礼。 我想起来了,我已经死了。 我四岁,你四岁。 我四岁,你十四岁。 我四岁,你二十四岁。 真正的我,可能永远都长不到与你匹配的年龄。 “我……是死了吗?” 少年神族抱着她冰冷的躯体,蜷缩着,似乎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概念。 ——祂早就死了,现在剩下的只是它的怨念躯壳,血染的教堂则是成了祂的寄体。 祂一直欺骗自己并没有“死亡”,直到她的离开,让祂突兀感应到了“凋零般的情绪”,逐渐回想起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刻。 “原来我死了啊,死在四岁当花童的时候。” 祂喃喃自语。 四岁花童与敏西对视着,小礼服逐渐浸透金血,一道又一道的狰狞伤口覆盖了男童的脸、脖子、肩膀、手臂…… 生而为神,却亡于见不得光的交易。 祂未曾目睹过一段漫长的春光。 祂也未来得及追逐星辰的坠落。 祂什么都等不到。 现在牠还亲手摧毁了祂喜欢的一束阳光。 黑雾重新弥漫在教堂的金笼里,堕落神族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沉睡的新娘。 婚纱染血。 十字架生了锈。 祂再也没走出金笼一步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