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-《大耍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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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果不是在那个时代,如果不是那些住在胡同大杂院里,平常说东道西传老婆舌头、自身利益受损时撒泼打滚儿坐地炮的大老娘们儿;成天仨饱俩倒混日子、胡骂乱卷的大老爷们儿,在关键时刻仗义出手,我肯定会在那个初春的下午血尽人亡,早早地去阎王殿上报道了。

    这就是生活在咱老天津卫胡同中的人们,貌似举止粗俗、贫嘴呱舌,但是古道热肠,有板有眼。

    赶到节骨眼儿上,真没几个尿海的孬种,一个个嘴里数落着你骂着你,手里却办着可以挽回你一条命的事儿,这就是咱们身边的,也许你都没拿正眼看过的,平常对他们爱答不理的街坊四邻——家门口子!

    再说说伤情吧,由脚脖子往上,脚踝、腿肚子、大腿根儿、屁股蛋子,一直到腰部,有深有浅有大有小,一共二十一处伤口,也就是说捅在身上的有二十一刀,全集中在腰部以下,万幸没有伤及筋骨和大动脉,都是皮肉之伤,保住了我的脚筋。

    也搭着前一阵子我断断续续受过几次伤,这一次又险些被老哑巴捅成筛子,留的血太多了,造成了创伤性贫血,需要输血输蛋白,也就这样治疗了一个多星期。

    在此期间,帽花不断地来做笔录调查,我咬定了自己当天喝大了,半路遇上这几个人,打我的人我一概不认识,一次次将调查对付过去,再后来派出所也就不到医院调查了。

    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那天的情形跟过电影一样,一幕幕在我眼前晃悠。

    每当伤口隐隐作痛,我就忍不住暗骂:“靠!老哑巴我还真就看不起你了,口口声声地报号西头老哑巴,堵着我走单儿,四个人打我一个,还是在我手无寸铁的情况下!当初我在南项胡同拍你的帽子,虽然也是以多欺少,我可没动你一根寒毛!你老哑巴要是真够杠儿,咱俩可以定事儿,双方各带人马,找地方了一了咱的过节儿,要么一个对一个单剔,看谁把谁办了!你趁我不备下黑手是吗?你给我等着,等我缓过劲儿来的,你不捅了我二十一刀吗?我必定以两倍的数目奉还于你,四十二刀!绝对是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地还给你,你没挑了我的大筋,说不定你老哑巴的大筋就得让我挑了,我让你一辈子耷拉着脑袋。

    我只认一句话,那就是一人投命,万夫足惧……”

    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,这一觉一直闷到了晚上的探视时间,家里来送饭了。

    我一边胡思乱想着,一边风卷残云般吃完了家里送来的排骨汤和炖排骨。

    在老娘出去刷碗的时候,病房门口忽然有人扒头,不大点儿的小脑袋瓜子,顺顺溜溜的三齐头,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神——小石榴来了!

    我估摸着他也差不多该到了,瞧见他在门口扒头,就冲他一招手,让他过来说话。

    小石榴还是没敢进来,小声在病房门口问我:“有帽花吗?”

    我告诉他:“帽花好几天没来了,你快你妈进来吧!”

    小石榴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来,走到床边,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,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,抹抹嘴告诉我:“我先过来探探道,后头还有一批人呢,我喊他们去。”

    说完又扭身出去了。

    一眨眼的工夫,八大金刚悉数到齐了,李斌、宝杰、老三、国栋、小义子、亮子、司令,再加上一个小石榴,秃神瞎鬼地聚了一屋子。

    哥儿几个手里提着几个网兜,里面装着水果罐头、麦乳精、奶粉、橘子汁、香烟、点心之类的补品慰问品,满满当当堆了一床头柜。

    只有宝杰不靠谱,给我拎了两瓶直沽高粱!病房里人一多,咋咋呼呼地可就热闹了。

    我老娘回来一看,都是一帮神头鬼脸的主儿,不免有些不放心。

    宝杰和小石榴跟我老娘比较熟络,便在一旁劝我妈先回家。

    老娘一看离探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结束,我也吃完饭了,就在我的再三催促下回家了。

    病房里只有我们这伙人了,这话匣子才算正式打开,屋子里一乱不要紧,惊动了楼道里的一位护士小姐姐,推开门进来责怪道:“你们小点儿声,别的病号还得休息呢!”

    宝杰猛一回头,冲着小护士凶神恶煞般地一立眼眉,瞪着俩牛眼大声吼道:“干什么的?你算哪道,管得着吗?出去!”

    小护士吓了一跳,赶紧退出去,然后关上门,再也不管我们了。

    我们几个人放肆地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这一下彻底清净了,这才开始说到正题。

    我将遇袭的前因后果,捡紧要的给他们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老三沉吟道:“老哑巴在西头还是真有一号,我以前听说过他,此人号称——过手必残,凡是他出手里办过的冤家对头,几乎都被他弄残了,出了名的心黑手狠。

    有一次老哑巴到包子铺吃饭,在窗口取包子时,对包子面皮上有黑点儿表示不满,跟服务员争吵了几句,他突然把手伸进窗口,抄起台面上的水舀子,舀起滚热的馄饨汤泼到对方脸上,随后冲到后面一番撕打,那服务员脸上、脖子上全烫脱皮了,身上也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。

    前两年,南头窑有一个刚立起点儿的‘五群’,因为在澡堂子和老哑巴相遇,老哑巴嘴欠,拿五群找乐。

    五群忍无可忍,跟他翻脸了。

    俩人约好出来比划,结果刚到外面,在五群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,也是一把剔骨刀,直接从五群的眼上豁开一大口子。

    五群右眼差点儿没瞎了,至今还落个大疤瘌眼呢。

    据说老哑巴跟别人定事儿,从来不按套路出牌,一般人也摸不准他的脉。

    主要是小林彪挺捧他,不过小林彪也掌控不了老哑巴。

    这件事儿咱们必须得从长计议,总之是不太好办。”

    李斌听完之后,拿出他一贯拍板儿主事儿的做派,用命令般的口气告诉我:“你给我好好养伤,别的什么也别想,等我先摸摸老哑巴的路数再说,这期间你可别轻举妄动,你给我留点儿时间,你这场事儿我主了!”

    看着李斌脸上发狠的神色,我没再言语,把话题岔开聊了聊别的事儿,足足聊了两个钟头,哥儿几个才在小护士的一再催促下鱼贯出门,走在楼道里还不住嚷嚷:“你踏踏实实的,好好养着啊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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