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惘然时分梦已断-《且试天下(完美典藏版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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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红日东升,山鸟啼鸣,晨风拂露,朝花吐蕊,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
    睁开眼,入目的是白如雪的纱帐,染就几朵墨兰,素洁雅净。

    “醒了。”淡淡的问候响起。

    转头看去,窗边的软榻上斜倚着丰息,正品着香茗,俊面含笑,神清气爽。

    抬起左手,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,毒已肃清,自己已再世为人……那他呢?

    “燕瀛洲呢?”才一开口,便觉得嘴唇一片疼痛。

    “死了。”声音淡而无情。

    闭上眼,心头一痛。他终是以他的命换了她的命!

    “玄极呢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依然是淡淡的答复。

    那么是那群黑衣人夺去了!那些人……看身手刀法,定是断魂门的人!

    “你怎么会中毒?真是出乎我的意料。”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弄,又似藏着某种侥幸。

    “玄极上有毒,不小心碰到。”倦倦地答着。

    “你若肯传信给我,或许我能救下燕瀛洲。”丰息站起身来,踱至床边,俯身察看她的气色。

    “传信给你?”风夕闻言冷笑,谁知嘴角弧度张得太大,唇上又是一片刺痛,她不由自主地抚上嘴唇,上面一个小小的伤口。

    丰息随着她的动作看去,看到唇上那个伤口,笑容未改,只是眼中带着一丝阴霾。

    “传信给你,让你早一步赶到,玄极便是你的了,不是吗?”风夕直视他,目中含着讥讽,“太遗憾了,害你错失此等良机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丰息声音一沉,可转眼间又轻松一笑,“至少他不会死,对于他那样的人,你知道我不会出手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杀他,但若失玄极,他一样会丧命。他那样的人自是令在人在,令失人亡。”看着帐顶的那几朵墨兰,恍惚间化为那决然无悔走向洞外的黑色背影。

    “令在人在,令失人亡?呵,在你心中他倒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。”丰息在床边坐下,看着她的神色,脸上依旧是雍容俊雅的淡笑,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冷森森血淋淋的,“不过你这位英雄也不怎么样,连十个断魂门的人都对付不了,反落个命丧黄泉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目光不离风夕,似想从上面窥到什么,只是风夕却是眼望帐顶,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“啧啧,你不知道呀,你那个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,致命之伤是胸口三刀!不过他也真行,哼都没哼一声,临死还拉了七个断魂门人陪葬,连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无畏,只不过是武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。”说完还两指比出一节短短的距离。

    风夕的目光终于从纱帐移到他面上,冷静且平淡地开口,“黑狐狸,你是在惭愧你没他英勇吗?”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”丰息大笑,如同听到好笑的笑话,而大笑的他,依然风度优雅怡人,“女人,我以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。”

    风夕淡淡一笑,“烈风将军的英勇天下皆知,不比某只狐狸假仁假义,浪得虚名。”

    “听过一句话没?好人不长命,祸害延千年。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,你口中假仁假义之人却好好活着,说不定活得比你还长。”丰息毫不在意。

    “那是老天不长眼。”风夕闭上眼不再理他。

    丰息不以为意地笑笑,站起身来,打算离去,走了几步又停住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,我见到他时,他还剩最后一口气,可他已无法说出话来,只是看我一眼,然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洞口,直至……断气!”

    丰息的声音低而轻,似夹杂着某种东西,说完即转身离去,走至门边回首看一眼,便见一滴清泪正缓缓滑落枕畔,瞬间便被吸干,了无痕迹。

    “你喜欢上他了吗?”

    这话脱口而出,说完两人都一惊。

    一个嘲笑自己,问这个干吗?这干自己何事?

    一个心头一跳,胸膛里的那一丝闷痛便是因为喜欢吗?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人?

    丰息启门离去,留下风夕一个人静静躺着。

    喜欢?谈不上吧。

    不喜欢?也非全无感觉。

    他们若非在这种情境下相识,那么冀州的烈风将军与江湖里的白风夕是不会有多大交集的,迎面而来,或许擦肩而过,或许点头一笑,仅此而已。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后即分道扬镳,那么天长日久,他们会慢慢淡忘彼此,或许某个偶然回首间,她会想起那个昂扬七尺,却容易脸红的烈风将军。

    可命运偏偏安排他们共患难、同生死!

    燕瀛洲,那个背转身决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远留在她心中。

    不论时间如何消逝,他——都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了。

    红日正中时,丰息再次走进房中,却见风夕已起床,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,目光看着窗外,神色间是少有的静然。

    窗外一株梧桐,偶尔飘落几片黄叶,房内十分安静,静得可以听见叶落发出的轻响。

    “钟园说你吃得很少。”丰息轻松的声音打破一室沉静。

    “没胃口。”风夕依然看着窗外,懒懒答道。

    “真是天下奇闻,素来好吃的你竟会没胃口吃东西?我是不是听错了?”丰息挑起眉头看着她。

    听得此话,风夕回头瞪他,“你竟只给我喝白粥!”那种淡而无味的清水白米谁爱喝!

    “病人当然应该口味清淡。”丰息理所当然道。

    “公子,药煎好了。”钟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给我吧。”丰息接过药低首闻闻,脸上又掠过一丝笑意,“我本来还想,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,这样呢,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个‘丰息’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何必救。你不救,我不会怪你,你救了,我也不会感激你,反正你这黑狐狸从不会安什么好心。”风夕看着那碗药,眼中有着一丝畏缩。

    “若这世上少了你白风夕,那我岂不会太过寂寞无聊了。”丰息笑吟吟地走近风夕。

    “哼,若我死了,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没了,你确实会很寂寞。”风夕冷哼一声,然后又问道,“这世上还有什么药能解萎蔓草之毒?”

    “唉,说来便心疼。”丰息长叹一声,满脸惋惜之色,“浪费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莲,这可是比佛心丹还要珍贵百倍,用来救你这种不知感恩的家伙实在不划算。”

    “玉雪莲?”风夕眼睛一亮,“听说雪莲入药清香微甜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丰息好似知道她心思一般,脸上的笑带着一分诡异,“只不过玉雪莲当时就给你服用了,现在这碗药则是我这位神医配出的清毒补体的良药。”

    “你配的?”风夕眉头皱起,看着那碗药,仿佛看着世上最为可怕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对,我配的。”丰息看清她眼中神色,脸上的笑容愈发欢畅。

    “我不喝了,我怕这药比萎蔓草还毒。”风夕已是一脸戒备。

    “夕姑娘,我家公子为了找你可是把整个宣山都翻了个遍。”钟离见风夕毫不领情的模样,觉得应该为自家公子说说话,“而且用玉雪莲给你解毒时,你却是药一入口就吐出来,多亏了公子亲……”

    “钟离,什么时候你话这么多了,舌头要不要修剪一下。”丰息凤目斜斜扫了眼钟离。

    “我下去了,公子。”钟离登时噤声,赶忙退下。

    “女人,来,吃药了。”丰息在软榻上坐下,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风夕嘴边。

    风夕拧着眉头转开头,这药肯定是极苦极涩的,光是闻这气味就让她作呕,“我自己有手,不劳烦你。”

    “女人,我这是关心你,要知道能得我亲手喂药的人可真不多。”丰息轻笑,手中的汤匙依然停在风夕面前。

    风夕却不为所动,极力转着头,只想躲开,这药味真的很难闻啊,她已经快要吐了。

    “难不成闻名天下的白风夕竟怕苦不成?”丰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,“你身上的毒可没清完,这药还得喝上三天。”

    “三天?”风夕闻言瞪大眼睛。天啦,喝三天!便是喝上一口也会要她半条命!

    “女人,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,竟如三岁孩儿一般怕吃药。”丰息凤目中含着讥诮。

    “哼!”风夕冷哼,然后屏住呼吸,口一张,含住汤匙,吞下药,眉头随即皱成一团,然后口一张,哇的一声,刚吞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,幸好丰息动作快,闪避及时,否则必全吐在他身上了。

    “你慢慢吐没关系,我早叫钟离多煎了一锅。”丰息淡淡地道。

    风夕一听,心凉半截,抬头看着丰息,目射怨光,但随即收敛,以难得的温柔语调道:“黑狐狸,你有没有丸药?这种水药我一喝必吐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丰息回答得很干脆,然后又舀一勺药至她唇边,“你若吐完这一碗,我就让钟离再送一碗来,药煎第二次时我再加点黄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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