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-《渡佛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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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宓宜喜欢热闹,待她陨落,我会将她的骨灰埋在城郊外。然后我会重新皈依佛道,当个普通自在的佛修,到那时候就不能再犯任何的戒律了。”

    晒够了太阳,圆静打算去找掌柜说这件事,请他借用一下厨房。

    目送着圆静离开,衡玉伸了个懒腰。

    木镯子从她手腕处往下滑落些许,衡玉回头去看了悟,站在阳光里朝他晃了晃自己的右手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木镯子上该想办法配个铃铛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

    衡玉继续摇晃右手:“有没有觉得摇晃起来会很好听?”

    “但木镯子配上铃铛会不好看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也是,那我左手还空着呢。”

    衡玉放下右手,举起自己空荡荡的左手。

    她朝了悟眨眼,企图给他做个暗示。

    了悟笑:“耽误了那么长时间,贫僧该回厢房做功课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,直接转身上楼。

    了念小和尚朝衡玉做了个鬼脸,刷地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,噔噔噔跟在他师兄身后跑上楼,生怕被衡玉逮住。

    衡玉‘欸’了一声:“我的暗示都那么明显了,装作听不见实在不太好吧。”

    了悟恰好走到三楼走廊,他回身望向衡玉:“贫僧今日也给洛主上一课。”

    衡玉抬眼,然后就听到了悟道:“洛主该自食其力才是,了念十三四岁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该自己去争取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清冽,里面夹杂几分笑意。

    那些细碎的笑意成功冲淡了衡玉的懊恼。

    她扬眉浅笑:“放心,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,我会好好争取的。”

    好好争取让了悟再做个手镯给她。

    这也叫‘自食其力’。

    另一侧,圆静取得掌柜的同意,付了一些银子后就成功借用了厨房。

    他推辞了所有人的帮忙,自己一个人待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忙活。

    中途衡玉走进厨房瞧过几眼,发现圆静正蹲在盆边处理活虾,他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,而且也不在意自己的僧袍被水渍打湿。

    看了看他身上的僧袍,再看看他手中活蹦乱跳的虾,衡玉觉得有些违和。但很快,她又笑了笑——圆静这般人间烟火气十足,心态遭逢磨砺,如若重新回归佛道,未来势必佛道有成。

    只是三百年坎坷折磨,换未来大道顺遂,值与不值,这就不是衡玉一个旁观者能够说得清楚的了。

    半个时辰后,所有的菜品出炉。

    摆好所有的菜品,圆静上楼喊醒还在熟睡的宓宜。

    片刻,他动作轻柔扶着宓宜下楼,宓宜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。

    两人在饭桌上的相处就如同多年好友一般,默契而温和。

    接下来几天,他们的饮食都由圆静承包。

    第四天,宓宜的情况迅速恶化,大半夜的剧烈咳嗽,不停往外咳心头血。

    圆静和衡玉等人全部被惊动,赶到宓宜的厢房查看具体情况。

    他们到的时候,宓宜已经咳了满身的血,那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起来,那张精致到令人动容的脸也在逐渐憔悴苍老。

    所有的修士即使能永葆外貌如年轻那般,在寿命真正走到尽头时,都要露出苍老之态。

    瞧见圆静,宓宜挣扎着坐起身来。

    圆静快步上前,温柔托住她的后背,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。

    “难受吗?”

    “难受。”

    圆静温声道:“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……这样是不是……很丑……”

    宓宜边说话,边往外咳血,说话断断续续起来。

    还带着温热的血溅落到圆静的手背上,圆静声音有些颤抖:“宓主……风华盖世。”

    宓宜努力扯起唇角,想要露出笑容。

    但唇角还没往上扬,她先是猛地撑着床板,往床外咳了一堆的血。

    圆静的僧袍本就是红色的,被那暗红色的血染得更红。

    宓宜抬手抹掉唇角的血迹,努力支起身子。

    她的视线越过衡玉、越过了悟,最后落在桌上那支梅花身上:“葬我入土时,记得于我坟前放支梅花。对了,还有芙蓉花,也不知道这个季节有没有暗血芙蓉花?”

    说着,宓宜抬手抚了抚自己眼角那朵靡靡盛开的芙蓉花印记。

    放下手时,宓宜注意到她的手起了层层褶皱。

    她似乎有些不高兴,缓缓抿起了唇角。

    然后,一切定格。

    所有的爱憎相看两厌,也都随着她的逝世彻底定格。

    圆静颤抖着抬手,为宓宜合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他抬起袖子一挥,那紧闭的窗户打开,有呼啸的北风吹入室内,吹在宓宜身上,她一点点化为尘埃。

    修士窃天地灵气,夺天地造化,待逝世之日自然又会彻底回归天地。

    待宓宜完全化为尘埃,圆静挥手,将这些完全收入木制骨灰盒里。

    他轻合上骨灰盒,好像合上了自己过往所有的爱憎。

    然后,圆静从床塌边站起来,看着那沾染到床榻上的血迹,正要俯下身子——

    衡玉适时上前:“等会儿这里的残局我会让人来收拾,你先带她离开吧。”

    圆静目光有些空洞,他怔怔点头:“那就拜托了。”往外走两步,没忍住踉跄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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